【看天下】民主社会的敌人与叛徒|毛寿龙
美国驴象大战越来越具有戏剧性。特朗普的敌人，很明确，当然就是他的对手希拉里。不过，最近，他自己的阵营，也就是老大党内，也出现了新的敌人，这些敌人就是劝他气选的共和党大佬。这些共和党大佬，有些早就表示绝不考虑支持特朗普，因为特朗普让他们觉得恶心。有些则是特朗普不当视频被曝光以后舆论哗然，这些共和党的大佬觉得无法为特朗普辩护，也很难再与特朗普一同竞选，他们积极要求特朗普退选。不过特朗普表示，退选不是他的风格，他一定要坚持到底。劝他退选的人是共和党的叛徒，他说，“我要教教他们”。
希拉里作为特朗普的凶恶的敌人，会让特朗普越战越勇。但共和党内的敌人，却让他在选举前一个月内的形势急转直下。共和党内的分裂，导致共和党很多需要竞选连任的议员和参议员自身都陷入了困境。对于特朗普的不雅言论视频曝光，他们必须表态，这一表态不得不然他们和特朗普一方面划清界限，一方面有需要站在一起，以赢得特朗普粉丝团的支持。否则选战将会变得更加艰难。这些大佬们明白事理，很快都纷纷表态，甚至要求特朗普退选。但其中一些人，也很快明白，这样做，对自己的选情和特朗普的选情都非常不利，有些人不久后又表示，他们不会投希拉里的票，特朗普再坏，也比撒谎的希拉里强。有人评论，共和党的政客，翻脸比翻书还快，其一心喜欢权力的嘴脸，一览无遗。
翻脸比翻书还快，这可以说是市场社会的独特现象。君不见，在菜市场，买者和卖者机智博弈。买者总是货比三家，卖者希望培养顾客的忠诚度，但卖者对老顾客的背叛，从来不会以为然，因为这是消费者的权利，也就是消费选择权。市场上忠诚度，是很重要的，但市场上的选择权比忠诚度更重要。因为选择权，才是市场的核心，而忠诚度，只是消费偏好的稳定性稳定性量度。
民主社会，经济学家把它叫做政治市场社会，这是有道理的。因为民主社会虽然也强调忠诚度，但也强调选择权。选民的偏好不一定要稳定，稳定性只是事实的一种，所以选民铁不铁，都是选民自身的选择。对选民来说，今天选择政治家张三，明天选择政治家李四，虽然不忠诚，但这都是他的政党的选择权。对政治家来说，今天这么认为，明天那么认为，说明他对自己不忠诚，但这也是他的权利。书是用来翻的，脸当然也会变，不翻的书是用来装样子的，不变的脸是用来照相的。在这个意义上，民主社会没有敌人，只有选择，所谓的敌人不过是没有选择，所谓的不忠只是选择的变化有些频繁。
在这个意义上，民主社会就出现了一个独特的现象，铁杆粉丝需要维护，但中间选民对于取得最后的胜利更为关键，而要争取中间选民，即使敌人的粉丝，也需要基本的维护，而不能当作凶恶的敌人对待。如果把对手的粉丝，当作敌人来对待，哪怕是私下的言语，一旦公开，也很可能导致中间选民气选而让宣战失败。在这个意义上，民主社会的敌人，其实只是一个比喻的说法，只是一个描述，而不可能在战略意义上全方位打击。
政治家也是一样的，因为每一个政治家都会形成一批自己的粉丝，然后其周围还会有一些摇摆粉丝，而且也会有自己的对手的粉丝。所以，政治家之间的态度，就会深受粉丝关系的影响。在民主社会，每个政治家之间的合作和敌对，是静态的描述，动态的描述则有忠诚和背叛，但这个忠诚和背叛的影响度有粉丝的选择因素在里面，所以政治家之间的忠诚和背叛，实际上也符合选择的逻辑，而不是你死我活的忠诚和背叛。
在这个意义上，共和党的大佬，翻脸比翻书还快，这幅嘴脸应该是有其选择的逻辑的。这些大佬可以个人不喜欢特朗普，也可以和他划清界限，但他们的嘴脸也是他们的粉丝的嘴脸。如果他们的粉丝和特朗普的粉丝有很大的交集，他们划清界限的选择空间就会越来越小，除非弃粉，而这不是政治家的做派。
这说明，市场社会和民主社会，都是开放的软性社会，而不是你死我活的刚性社会。在你死我活的刚性社会里，胜者王侯败者寇。因为任何背叛，也就是不忠诚的选择，都会导致失败的可能性，刚性社会处理背叛的方法也是非常刚性的。在这里，不会有任何选择权，而只能从一而终。但在软性的市场社会和民主社会里，胜者王侯败者也不为寇，而且胜败皆由消费者和选民决定。静态意义上有胜败，但在动态意义上大家各有各的赢处。所以，背叛都是在选择权利范围内的背叛。
在这个意义上，特朗普的敌人顶多是竞选的对手，而未来也可能是合作的伙伴，在无限空间的开放且软性的社会里，都是对手还是伙伴，只是不同维度的静态描述而已。特朗普的叛徒，也一样，翻书还是翻脸，都是书和脸的选择。特朗普对待对手，在竞争的时候要与人为善，对待叛徒，同样要与人为善。只有这样，才能真正维护开放的软性社会，才能真正让民主政治顺畅地运作起来。而特朗普，也才有机会获胜。
写于2016年10月16日。欢迎文末赞赏
转载等事宜请发邮件至maoshoulong@ruc.edu.cn。
毛寿龙，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公共财政与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，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，北京市海淀和谐社区发展中心理事长，北京国宏公共治理与政策研究院院长。
中国人民大学毛寿龙教授微信公众号，欢迎订阅